历经一次次狂欢后 40岁的华强北已然迟暮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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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标题:历经一次次狂欢后 40岁的华强北已然迟暮
夕阳余晖散在深圳的钢铁丛林中,华强北的商业大厦内立着出租的牌子
01
“突、突、突”,冒着黑烟的手扶拖拉机穿过这片杂草,空中的麻雀成群结队,数目庞大,放眼过去一片荒芜。
1978年初,邓小平接受广东省委提议,在指向地图里的荒原,“可以划出一块地方,就叫做特区。
中央没有钱,可以给些政策,你们自己去搞,杀出一条血路来。”
随后,附近的小渔村有了新名字,宝安县,之后改名为深圳市。
而这片荒原就是中国电子市场的风向标,华强北。
1979年,距离荒原200多公里外的清远,雨已经下了大半年,山沟里的粤北兵工厂一片哀嚎,厂领导们望着天,任由雨水打在脸上。
“再不搬走就是慢性自杀呀”。
粤北兵工厂是广东技术 的企业,打造无尘生产线,生产军用无线电半导体,对气候条件严格。
大半年的雨季让工人们绝望。
无可奈何的厂领导在一次大会上提了个荒唐的建议,“要不写‘万言书’,我们申请搬厂”。
荒唐的提议竟然博得职工们一致同意。
“万言书”提交上方,需经层层审批。
抱着试水的兵工厂很快地得到了答复,粤北兵工厂的三个厂子搬到了现在的深圳福田。
此时,深圳特区还是一张面积395.81平方公里的白纸,福田就是那片荒原。
看着荒原,广东省领导拔了一根长到腰间的杂草,一挥手,在福田批160000多平方米的土地用于三个兵工厂搬迁。
他们没想到,30多年后这里的土地堪比黄金。
三个兵工厂落户后改为民营,专做民用家电,原来的“8532、8500、8571”编号被撤销。
顺应时代的召唤,接受过国家多年培养的厂领导一拍脑袋,决定给厂子换个厉害的名字,华强,寓意“中华强大”,就这个了。
工厂名字改好后,市里还在华强附近规划了一条华强路。
一年后,广东省深圳市经济特区正式成立,地域包括今罗湖、福田、南山、盐田四个区,当时的福田也被叫做上步管理区。
华强的出现让深圳看到了电子产业的好处,不占地、无环境污染。
市里决定定电子工业为龙头产业,在华强的北面设立了上步工业区。
上步工业区在华强北面,老百姓喜欢叫它华强北。
华强北从出生,就流淌着电子与科技的血脉。
作为华强北标志的深圳电子大厦在1981年1月20日破土动工。
当时,深南大道还不断地修整延伸,正在建设的深圳电子大厦不受人待见,被人嘲讽为“形象工程”。
各部委、省领导,望着只有草纸上的蓝图和一片荒原的特区,小心翼翼,打算走一步看一步。
急眼的深圳市领导扯着喉咙喊道:“谁敢建大楼,谁才是真正扎根特区的人”。
呼声之后仍是一片沉默。
一些被改革开放口号吸引过来的人,就站在落马洲安静地遥望着华北强的电子大厦工程进度,以此猜测深圳特区的行情变化。
8个月后电子大厦竣工,高69.9米共20层的大厦是当时深圳第一栋高层建筑,在华强北这片荒原里金鸡独立。
随后,中央调集两万基建工程兵南下深圳,支援深圳建设。
电子大厦成了深圳的第一个地标,被视为特区建设的定海神针,为改革开发洒下了第一道光。
看到高大的电子大厦,深圳人充满干劲。
他们最大的梦想就是在1990年前,在这片荒山农田的土地上,建成一个居住50万人口的城市。
华强北1982年开工建设、1983年首期竣工。第一片新建工厂高达50多家,此后迅猛发展,面积超过1平方公里。
电子工业部、兵器部等单位伺机而动,在华强北安营扎寨,建立了一批电子工业企业。
1984年1月25日,邓小平专程来到深圳,在华强北的一家电子厂观看了人和电脑下棋的表演,笑着表示,“电脑要从娃娃抓起”。
一年后,电子工业部在深圳成立办事处,整合了分散的小型电子企业,成立了深圳电子集团公司(后更名深圳赛格集团公司)。
赛格集团成立后,旗下有桑达、华强、康佳、爱华、宝华等117家电子企业。
深圳的发展让对岸的香港感到震惊。
很多怀揣深圳梦、财富梦的内陆人蜂拥而至,在华强北野蛮生长,适者生存。
华强北成了电子企业生存的丛林。
02
1988年,国务院发出《关于进一步扩大沿海经济开放区范围的通知》,决定把140个市、县划入沿海开放区,中国改革开放力度进一步加大。
随着深圳改革带动周边经济繁荣,土地不断增值、劳动成本开始增高,华强北正被迫向商业区转变。
3月份,赛格工业发展大厦一楼的一小半区域被分隔开,装修成配套市场。
不到2年的时间,整栋八层大厦全部被电子配套市场占据。
深圳、内地、香港170多家厂商进驻,面对越发庞大的市场,赛格大厦被拆除重建,成为当时深圳第一高楼。
华强北聚集了一大批掌握高科技技术的人才,其中不乏幸运儿。
1992年,刚从上海交大毕业赵建军,坐了20多小时的火车,来到深圳。
他在港资公司工作过,在华强北摆过柜台,最后被商业诈骗光所有积蓄。
四年后,赵建军转型研发网络设备,成立了普联技术有限公司。
几年后,普联生产地TP-LINK以产品质量、性价比攻占市场,打败了台湾的D-link和美国的思科Cisco,占据全国70%以上的市场,在全球100多个国家销售。
华强北的发展迅速,超乎了所有人的认知。
华强北由工业区向商业街区转变,自由的市场贸易在这里不断上演,在这里不看你的资历,只看你的实力。
1993年,马化腾从深圳大学计算机系毕业,他起初在华强北开了一家电脑公司,业务范围是帮顾客装机,配软件。
同行对手大都是些初中、小学毕业生,马化腾信心满满。
没多久,马化腾就输了。他迫于无奈去了传呼台工作。
即便后来辞职创业,再次回到华强北,他也没有选择做硬件销售,而是选择即时通讯软件。
1994年,万佳百货开业,女人世界、男人世界、曼哈商城、铜锣湾百货、顺电等各类专业市场、主题商城,落地生根。
多家企业开始将租赁来的工业厂房改造成商业物业。
华强公司将几栋厂房改建成华强电子世界,随后中电信息时代广场、桑达电子、远望数码城、都会电子城、新亚洲电子城等,相继矗立在深圳街头。
每天的电子元器按重量出售,从手机到视听产品,从电脑整机到各种零配件随处可寻。
人流、物流、钱流在华强北上演惊涛拍岸般的辉煌。
到了21世纪,总高度355.8米,共72层的赛格广场投入使用,宣告华强北正式问鼎当时亚洲的第一大电子市场。
华强北成了一个国内举足轻重的电子元器件交易市场,开启了深圳电子产业野蛮生长的模式。
借着由工业区向商业区的转型的机会,华强北发展出了国内最早的手机市场。
之后,华强北以地利之便,开始走私手机,发展到模仿制造。
因为生产仿制品,厂子不敢在手机上署地名,只能印上“SZ”两个字母,久而久之便被喊成了“山寨”。
山寨手机之后,便是山寨MP4、MP5、游戏机、数码相机、上网本、平板电视等。
几乎所有更新快的消费性电子产品,华强北都有“山寨”版。
2003年底,联发科手机芯片量产出货,更是促进了山寨手机的发展。
这款被业内称为“Turn Key”的低价芯片,将芯片、软件平台和第三方应用软件捆绑在一起,将摄像、MP3、视频、触摸屏等多种功能全部集成于手机芯片之上。
只要加个电池和外壳就能生产手机。
工信部的资料显示,2016年全年来,自中国生产的手机超过21亿部,广东生产了9.6亿部,几乎占据一半。
这一年,广东是全球手机第一生产地,广东电子看深圳,深圳电子看华强北。
华强北手机销售量名震全国,乃至世界。
随着山寨手机的攻城伐寨,华强北成了山寨王国。
2007年10月,华强北赛格广场外墙上的电子显示屏开始播报“华强北指数”信息。
这一天,全国 电子市场价格指数—“华强北指数”在深圳对外发布。
这个指数系统由华强北各大电子市场电子元器件、手机、数码、IT等56类产品组成。
华强北的指数反映了中国电子市场交易价格变化趋势,深圳自此成为中国电子市场的风向标。
03
2007年,实施长达9年的手机牌照制度取消,“黑手机”被漂白。
同一款型号的手机,山寨的价格只有正牌的三分之一甚至更低。
早晨,华强北的店铺一开门,全国各地操着方言的小老板们便涌进店铺拿货。
他们往往是急着进去,一脸笑意地出来。
一米柜台走出亿万富翁的神话不断上演,谁能抢到好的档口,谁就能坐着赚钱。
档口价格被炒到一平米30万,一张商铺申请登记表可卖到5万。
难以计数的国产或山寨手机品牌开始在华强北出现。
一支号称技术“称霸全国”的电子大军快速扩张,华强北成为电子界的“莆田系”。
渠道分销商半夜两三点到工厂守着,排队抢货,山寨手机工厂的员工一个月加班两百多个小时。
然而,中国山寨机的末日警钟已然在这疯狂的岁月中敲响。
这一年的1月9日,乔布斯发布了一款手机iPhone,外形和界面极简单却有极丰富应用的iPhone开启智能和3G时代。
山寨手机所依赖的外形和功能优势在iPhone面前被彻底颠覆。
2008年,市场开启了上网本的热潮。
3月,在深圳召开的“中国首届上网本暨山寨本产业高峰论坛”上,一些打算打自主品牌的山寨厂商放言:“中国山寨上网本将冲出国门、走向世界”。
半年之后,上网本被平板电脑淘汰。一些投入巨资的山寨厂商血本无归。
彼时,还处于地位巅峰的媒体掀起一股揭露山寨产业黑幕的报道热潮。
在舆论压力之下,深圳市副市长亲自带队,到华强北“清场”。
自此以后,每逢3·15,华强北都要被检查一遍。
这一年,华强北依旧觉得山寨有市场,他所创造的财富依旧在增长。
在全球经济危机来袭的情况下,华强北获得了"中国电子第一街"称号。
2009年两会上,时任深圳市市长的许宗衡作政府工作报告,“山寨”一词因有侵权之嫌,建议删除。
2011年,在华强北路曼哈数码广场以东的居民楼上,近千部山寨的苹果、诺基亚手机从18层楼上砸下来。
路上停放的轿车,人行道的铝合金栏杆,都被砸出了坑,留下一地红色碎片。
面对警方的打击,藏身居民楼中的山寨手机生产者不得不选择这种方式销毁证物。
这一年,山寨机市场规模2.55亿台,也是中国山寨机最后的辉煌。
随着深圳地价房租的高歌猛涨,淘宝、京东等电商的风靡,华强北的效率越来越不具备竞争力,越来越少的人选择拎着蛇皮口袋去华强北采购数码产品。
北京时间2012年9月13日凌晨,苹果公司在美国旧金山芳草地艺术中心举行新品发布会,正式发布其新一代产品iPhone5。
这次新产品屏幕更大,同时也变得更轻薄。
等到iPhone5上市后,山寨手机在华强北几乎再无市场。
2013年,地铁施工围挡,让华强北进入隔离状态。人流大幅减少,大量实体商铺空置,出租率和租金价格都急速下降。
2014年,京东与阿里巴巴先后在美国上市,线上的手机销售一面夺去了华强北的市场,一面把市场价格压到 ,给了华强北的手机销售致命一击。
在华强北封路日渐萧条的几年间,珠三角的代工手机工厂也经历了一场生死。
2015年年关,东莞手机代工工厂兆信通讯资金链断裂,董事长高民在深圳自杀,他留给员工一封绝笔信,“愿赌服输,我输了”。
彼时国内手机库存量过亿,市场却不断下滑,价格不断击穿底线,大批代工厂倒闭。
华强北再次被迫转型,但如何转型却没有答案。
2017年,华强北重新开街,过往的山寨手机源头已经渐行渐远,这里成为流量展示、销售、创意于一体的综合商业体。
这一年也被称作“比特币年”,比特币价格从不到1000美元飙升至近2万美元。
整个行业上上下下,处于欣欣向荣的阶段。
华强北的矿机市场曾火热一时,吸引了国内外的玩家前来购买。
今年年初之前,甚至出现了一机难求的状况,显卡和内存的价格一路走高。
似乎华强北又回到了那个疯狂的年代,但是急转直下,比特币连续遭受重挫,下跌达8成之多,当前已经跌破3500美元。
在历经一次次狂欢后,40岁的华强北已然迟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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